借镜荷兰﹕打造香港设计2.0

今年「设计营商周」(BODW)的策略伙伴荷兰,是全面性设计的先驱 

Zolima CityMag - Christopher DeWolf2022.12.22

独当一面的 HIR 建筑设计室由钟子豪与他的妻子,同为建筑师的郑舜妮共同创办;但回到 2006 年,钟子豪还只是香港大学的建筑学士学生。那年,他首次到访荷兰。对他而言,那是大开眼界的体验。 

 

「第一次来到鹿特丹,看见他们的建筑如此充满当代气息,我真的吓了一跳。」他说。 「对荷兰设计师来说,实验新意念是一件自豪的事,他们喜欢挑战传统。」 

 

这段经历给予他的启发是如此深刻,以至他决定投考当地的代尔夫特理工大学(Technische Universiteit Delft),并于 2008 年取得硕士学位。这个课程也为他揭开了鹿特丹那些迷人建筑的奥秘。 

 

「他们的设计过程往往会深入钻研到建筑的文化与实际功能。」他说。 「他们会利用大量数据进行客观分析,并将意念以大胆的方法呈现在建筑物的外观上。」简而言之,荷兰建筑就是极为理性、大胆、直接,一如荷兰人本身,表露爱恶毫不含糊。 

 

今年,踏入第二十个年头的「设计营商周」以荷兰作为策略伙伴。香港将可一尝荷兰风格的滋味,探索荷兰设计的精粹,寻探可借镜的地方。 

 

居港荷兰展览设计师 Sjoerd Hoekstra 2008 年「设计营商周」(BODW)进行期间举办了一个名为「Wit and Thrift」的小型展览,总结荷兰设计的关键。相片提供:Sjoerd Hoekstra / Design For Culture 

 

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让我们提问,归根究柢,何谓「荷兰设计」? 

 

2008 年,居港荷兰展览设计师 Sjoerd Hoekstra 曾试图就这疑问提出解答。 (如果你对他的名字有印象,那大概是因为他在 2019 年曾操刀设计珍古德的纸森林展2008 年也是荷兰首次成为为香港「设计营商周」的伙伴国家。 「我做了一个有关荷兰设计的小型展览,名为「Wit and Thrift」。那可以视为一个不错的总结。 」经济、创新、重视公共利益 ── Hoekstra 认为,这些就是荷兰设计的关键。 

 

荷兰著名建筑师与设计师多不胜数 ── Rem KoolhaasWiny MaasHella Jongerius……此外还有 Droog Mooi 等品牌。他们之所以闻名于世,原因在他们的出品往往带有玩味,同时追求形式与物料上的创新。 1990 年代到 2000 年代初,上述名字占有重要位置,而那段日子也是荷兰设计君临天下的时代。评论家 Bart Loostma 2000 年著作《Superdutch》便是以论述此时代为重心。 

 

到底这黄金时代是如何诞生?主要因素之一,是荷兰设计产业的生态系统。正是这系统孕育出设计师勇于实验的风气。 

 

「与许多地方相比,(荷兰)有很强的政策,支持其高水准的设计生态,包括教育和文化机构,以及其他支撑着整个文化产业的元件。」策展人兼设计评论人陈伯康说。 「其执行方式有结构,但同时会保留弹性,容许让真正做事的人做事。」陈伯康指,这种设计文化得出的结果是推崇「流动思维,永远不把事情视为理所当然,以及全面性地思考设计、建筑,以至其他领域和实践之间的相互关系。」 

 

香港人对陈伯康不会陌生,他曾是 M+ 首名建筑及设计策展人。而他现在则于鹿特丹 Het Nieuwe InstituutHNI)担任馆长兼艺术总监。事实上,他之所以远赴荷兰出任新职,部分原因正是响往荷兰那热情洋溢、思想开放的设计文化。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他说。 「我们的机构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可说是一头既奇妙又美丽的怪兽。」 

 

左:Het Nieuwe InstituutHNI)大楼外的水池由 HNI 采用 zoöp 模式管理。摄影:Petra van der Ree;相片提供:Het Nieuwe Instituut
右上:Het Nieuwe InstituutHNI)的研究中心由 Sabine Marcelis 操刀设计。摄影:Johannes Schwartz;相片提供:Het Nieuwe Instituut 
右下:Het Nieuwe InstituutHNI)的花园一角。摄影:Johannes Schwartz;相片提供:Het Nieuwe Instituut 

 

HNI 中文译名为「新机构」,这所于 2013 年设立的文化中心聚焦建筑、设计和数码文化。其收藏品包括荷兰国家建筑及城市规划档案。然而陈伯康指,新机构的角色不仅在保存资料,更在利用它来挑战当代设计界限。 

 

「这真是一种奢侈。」他说。 「在其他国家,仅仅为了将一家文化机构带入二十一世纪你就得大吵大闹,让诉求被听见,但这里是由政府告诉你『不要用寻常方法做事』。」 

 

他举出的其中一例就位于 HNI 大楼外。该处两个水池是鹿特丹大型配水系统一部分,对这个几乎低于海平面的城市 ── 以及对国家而言 ── 是重要基建。然而它们也是鱼类、雀鸟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栖身之所。所以,当这两个水池最近进行翻新工程,HNI 的职员就提议将它们纳入 HNI 的管理体系。这个意念后来发展成一套名为 zoöp 的模式。这个字是 zoo(动物园)与 co-op(合作)的结合,也就是让非人类生命的利益纳入机构决策一环。 

 

今日,当地已经有一个独立非牟利组织,致力把 zoöp 带到更多机构。 HNI 亦有一个 zoöp 工作小组探讨这概念如何结合建筑、设计及人工智能。以水上建筑闻名的尼日利亚建筑师 Kunlé Adeyemi 获邀在明年以此题目演说。 「这是『很荷兰』的一件事。」陈伯康说。 「我们不断扩展定义,尝试横向看待事物。简而言之就是发展步骤明晰的手法,同时重新思考固有事物的定义。这一切均是互相扣连。」 

 

左:叶智荣在 1991 年设计的「竹简」计算器SuShiCal),启发自寿司卷席。相片提供:叶智荣 
右:叶智荣设计的「天鹅」骨瓷茶具,设计概念来自天鹅的形态,长颈出水口让倒茶时不会出现滴漏的情况。相片提供:叶智荣 

 

与其说荷兰对设计的影响是关乎某种美学或风格,不如说是关于一种思维。你可以在一些香港设计师的作品上看到荷兰的痕迹。例子如叶智荣。他于 1990 年成立其个人工作室后,就因其中国工业设计的前瞻性而备受注目。这位著名设计师就提到,他在飞利浦荷兰总部工作的日子对他影响甚深。以飞利浦的萃取咖啡机 Café Gourmet 为例,其高雅的设计如今已成现代经典,然而它的构思,最初其实是被公司否决的。却因为设计师坚持自行设计及制作产品原型,管理层才改变初衷,同意采纳设计,令产品最终得以面世。对叶智荣来说,Café Gourmet 引人入胜的不仅是其简约主义设计,也是飞利浦在组织上能够容许想法改变的弹性。 「这件事触动了我的心,也影响了我往后三十多年的工业设计生涯。」 

 

钟子豪说他感兴趣的是「在香港脉络中寻找更本土的对话」,这种想法同样启发自荷兰经验。 「致力寻求新想法、在设计过程进行大量研究,这些都是我们工作室的特质。在开始思考形状和空间前,我们首先要对文化、功能、脉络进行大量研究,这是我在荷兰接受的教育中所学会的。」 

 

HIR 的这种特质,可见于香港仔公共图书馆。在这个项目,HIR 将新启用的儿童图书馆从一个单调的空间改造成有趣又充满互动性的「游乐场」。钟子豪亦提及他们于添马公园制作的「梦想实验号」。这件作品装有金属翅膀,当游人踩踏脚踏车,翅膀就会扑棱摆动。 

 

左:HIR 建筑设计室将香港仔公共图书馆内的儿童图书馆,重新设计成有趣又充满互动性的「游乐场」。相片提供:HIR 建筑设计室 
右:HIR 建筑设计室在金鐘添马公园制作的公共互动艺术装置「梦想实验号」。相片提供:HIR 建筑设计室 

 

「这件作品创造与公众的对话,将使用者的影响带入作品本身,进而转化环境。」钟子豪说。 「这种互动设计的概念呼应了我在代尔夫特所学。我还记得伟大的建筑师 Kas Oosterhuis 如何在其设计工作室提倡数据及实时互动性。他的许多美妙概念至今仍然影响我观看建筑的角度。这或许就是荷兰建筑的特点 ── 他们在建设实用建筑的同时,也在实验了不起的理论。」 

 

其中一项最新理论就是循环设计(circular design)。 Sjoerd Hoekstra 正以此为题策划一个于明年六月在中环街市开幕的展览。循环设计的基础理念是设计必须可持续和具有韧性。 「这(循环设计)现正走在荷兰设计最前线。」Hoekstra 说。 「所有设计问题现在都会透过循环性的视角看待。」正因为这股风气在香港还没吹起,他更希望展览能带来一定冲击。 「我们的目标是介绍这个概念,并令它变得具体。这不只是环保人士关注的事,也是整个社会关心的事。」 

 

由荷兰企业 mtrl 设计及生产的 mtrl.bike 自行車,百分百采用当地回收塑胶作原料,并完全可循环再造。将于明年六月在中环街市举行的循环设计展览中展出。相片提供:mtrl   

 

Hoekstra 强调,在意念交流比任何时候都要快的全球化世界,「荷兰设计」作为一个概念其实有点不合时宜。然而他仍希望香港可以看见设计是如何深入荷兰社会基因,并从而得到启发。 「在这里(香港),设计有点像是一种什么都可以加进去的『混酱』,但在荷兰,人们更加理解设计师由始至终能够带给一个项目的是什么。」 

 

香港没有理由做不到同样的事。一如荷兰,香港也是一个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建立起商业社会。亦一如荷兰人于本来低于海平面的地方建成了他们的祖国,香港人亦成功在那些荒凉且岩巉的半岛和岛屿上,建成一个壮丽的城市。 

 

「她们之所以能在世界立足,是因为背后那段勇于冒险的历史。」陈伯康说。 「分别在荷兰现在仍然勇于冒险,但香港在她走来的路上有点失去这种精神。」 

 

钟子豪则这样看:「若我们 ── 不只是设计师,还有客户和公众 ── 更加勇于接受新意念,挑战我们已然习以为常的一切,那么也许房屋、商场、图书馆、游乐场等,也会能够更加理想。」他说。 「我们为什么不放胆一试?就学荷兰人一样。 

 

 

 

本专栏为 bodw+ 与 Zolima CityMag联同呈献。Zolima CityMag是香港网上文艺杂志,以深入角度探讨本地艺术丶设计丶历史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