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要是汽車發燒友，才能鍾情汽車設計。」出此言者，正是汽車設計師羅偉基。的而且確，汽車是世上為數不多對消費者及其身邊人生活都有著重大影響的產品。「它甚至為城市塑造出不一樣的風景。」羅偉基說。「有這種認知，你自然會覺悟到這份工作的影響力，於是會更謹慎，盡可能避免犯錯。」

 

羅偉基於香港土生土長，大半生卻在海外生活和工作，多年來曾效力蓮花（Lotus）、奧迪（Audi）、平治（Mercedes-Benz）、紳寶（Saab）及福特（Ford）等知名汽車品牌。最後一次為設計營商周擔任演講嘉賓，已是 2011 年的事，當時他是法國雷諾（Renault）集團的造型設計副總監。今年，羅偉基重臨設計峰會演講，但身份有別以往：現時他是中國第六大汽車製造商——北汽集團的全球設計副總裁及首席設計官。

 

 

羅偉基剛於10 月加盟北汽集團，目前仍在新崗位上努力紥穩馬步。有機會為一家新興汽車公司重整設計戰略，立足之處亦是全球最重要的汽車市場，為羅帶來很大發揮空間。中國現時不僅是全球最大汽車生產國及消費國，一眾電動車品牌的實力，更讓國產汽車在海外市場取得長足發展。

 

「與其他市場相比，國產汽車價格更便宜，電池技術亦堪稱一流。」羅偉基說。「轉眼間，北京、上海及成都街上，滿目都是中國品牌，與不久前相比簡直是兩個景象。在國外，你也不難看到上汽名爵（MG） 及比亞迪（BYD）等國產車的踪影。」

 

對羅偉基來說，這種轉變可謂設計師的夢想。一般消費者或許會認為，汽車設計師單純是冠冕堂皇的造型師，按照潮流為汽車粉飾一番。事實上，他們的工作要複雜得多。「假如你要設計一個揚聲器，那就是一個專案項目，而汽車製造通常有許多小項目同時進行。」羅偉基說。「當中有涉及安全、用料、資訊娛樂系統、人體工程學等方面的項目。過去 15 年間，我們還在數碼化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包括研發為駕駛表現提供意見的操作介面。如此種種，都講求設計。過程中你會涉獵不同範疇，對於設計師來說，是充滿樂趣的一件事。」

 

 

無盡熱情，都得從羅偉基的「小車迷」童年說起。「男孩子喜歡車的原因不盡相同。」羅偉基說。「對我來說，車既是鑑賞，也講求表現——是技術性產品。」羅偉基對汽車雜誌愛不釋手，時刻留意各種最新技術，更會鑽研一架車比另一架更快、性能更佳的原因。當時羅偉基把不同法拉利跑車型號的海報洋洋灑灑掛滿房內。

 

對車的熱愛，令他對繪畫也產生興趣。「我最喜歡的科目就是藝術，課餘也有報讀相關課程。」他說。「當我看到像車如此吸引的東西時，就會不禁提筆畫起來，有時靠記憶，有時複製照片動手畫畫，透過繪圖自然而然對每架車的線條和曲線有所洞察。你會明白為何某條曲線要這樣設計、為何線條到某處會止步、為何側窗（我們稱之為「日光開口」）是設計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因為它決定了車的外型美觀及相稱與否。這一切都是讓我醉心於車的原因。我一畫就停不了，畫的幾乎都是車，我媽有幫我留起部分畫稿。」

 

在香港成長的羅偉基，這個背景對他來說是個優勢。1970 年代，羅偉基仍屆幼齡，那時候香港只有 6% 人口擁有汽車（時至今日，汽車擁有率也只有 8.8%），但作為財富集中地及擁有奢華消費文化的香港，多年來街上一直不乏名車踪影。「小時候，我會和哥哥騎單車出去看車」他說。「我父親有朋友總是開著各種名車，他們會開車來我們家，但並非為了炫耀，而是有樂同享。」

 

他記得父親的一位朋友在經典蓮花跑車Lotus Esprit S2於1978 年面世時，旋即便購置一部。在前一年，這款車曾出現在羅渣摩亞（Roger Moore ）飾演占士邦的電影《007：鐵金剛勇破海底城 》（The Spy Who Loved Me）中。「戲中有一幕主角將車駛進海中後，變成一架潛艇。」羅偉基憶述。「同一款車突現出現在我面前，簡直難以置信。當時我心想，如果有一天能成為汽車設計師，那真是一份『筍工』。」

 

為了實現目標，羅偉基的第一步，是在香港理工大學修讀工業設計。「課程讓我了解物件如何製造、如何大規模生產或手工製作、如何製作模型、如何測試、試用並退一步思考學習——完完整整的設計過程。」他說。

 

 

在課程最後一年，羅偉基有機會在專門從事交通設計的英國公司 Ogle Design實習。「貨車、巴士、拖拉機，各式各樣一般人不會有的車。」實習期間，他聽聞皇家藝術學院有舉辦汽車設計課程的升學展覽，便決定去看。一看，便深深愛上。「我坐在一旁看學生做口頭報告， Giorgetto Giugiaro（著名意大利汽車設計師）則在一旁給評語。」他憶述。「我不禁想，這裡真是天堂。」

 

羅偉基毅然報讀該學院的汽車設計課程。課程之初，導師是曾為麥拿侖汽車 （McLaren）、林寶堅尼（Lamborghini）等公司設計賽車而享負盛名的Peter Stevens。Stevens 當時是蓮花（Lotus）的首席設計師，並鼓勵羅偉基畢業後在那裡尋找機會。Lotus 不僅生產 Elan 及 Esprit 等豪華跑車，還為其他需要調整或糾正車輛性能的汽車製造商提供諮詢。「短短三年間，我便接觸過貨車內飾、概念車及量產車相關的工作。」羅偉基說。

 

多年來，Stevens對羅偉基照顧有加。「我找到第二份工作也全靠他。」羅偉基說。「他告訴我，要加入大型汽車製造商，藉此認識整個製造過程——不僅設計，還有業務及規劃。設計一架車是漫漫長路，你要有能力將過程一步步規劃出來。」羅偉基在奧迪的生涯正式展開後，一直有不少機會為世界頂級汽車公司負責設計，多年來碩果纍纍。

 

「經年累月，我建立了一套高效的實踐方式。」羅偉基說。「平治會要求你從遠距離審視一部車。如果站得不夠遠（說的是 30 到 50 米外），往往很容易犯錯。站得夠遠，車的線條、比例及格調便一覽無遺。設計一架運動型汽車時，站遠看的話，便不難發現角度偏差，讓設計顯得礙眼。幾度之差，就可以改變一切。」

 

羅偉基對現時世界各地的汽車設計持保留態度。在北美及越來越多其他國家，運動型多功能車 （SUV）佔據著市場主導地位，全因消費者認為汽車更大更安全，同時亦因為相比小型汽車，大型 SUV 及貨車能幫汽車製造商賺取更豐厚利潤。麻省理工學院「汽車研究項目」（MIT Mobility Initiative）研究員David Zipper稱這種現象為「汽車膨脹」（car bloat）。

 

 

「與低速汽車相比， SUV 並無安全優勢。」羅偉基指。（相反，SUV 對行人構成更大危險，因為車身大會阻礙駕駛者視線，而且離地間距大。意味著一旦撞倒行人，比房車或旅行車殺傷力更大。）「SUV生產時耗用更多的材料，行駛時空氣阻力也更大，意味著油耗也更多；如果是電動車，續航里程也會減少。我們要考慮製造和駕駛 SUV當中所花的資源。我期望這個趨勢會逆轉，這樣更高效的汽車才會出現。」但汽車設計的現實世界，限制和妥協就是常態。羅偉基入行之初學到的第一課，就是設計平平無奇的量產車型，原來比起小朋友貼在房間牆上的那種吸睛的超級跑車有挑戰性得多。一方面要符合嚴格安全標準及工程要求，另一方面要吸引消費者、符合品牌形象。這就是為甚麼平治一眼就認得出是平治，Volvo（富豪）一眼就認得出是Volvo。「設計出受歡迎的大眾市場汽車所帶來的滿足感更大，不因其售價便宜，而是因為設計取勝。這種車既有個性，又能滿足消費者的基本需求。」羅偉基說。「有些設計師認為掣肘多多，設計難以發揮。可是，與工程師合力尋找解決方案，正正是設計樂趣所在。過程中，你可以將夢寐以求的外觀、形狀和感覺化為現實。這就是汽車設計的魅力。在街上看到新車一刻，我的心情就像新手父母看到自己的寶貝一樣，自豪不已。」 

 

羅偉基於2024 年 12 月 6 日為設計營商周峰會擔任演講嘉賓，探討設計及顛覆性創新如何讓新晉汽車公司突破傳統，以設計塑造未來。 按此重溫羅的演講。

 

To see more details: https://zolimacitymag.com/what-is-so-satisfying-about-designing-a-car-hong-kong-bodw/

 

Writer: Christopher DeWolf

Photos: Courtesy by May James of Zolima CityMag

 

This column is produced in partnership with Zolima CityMag, an online magazine that explores Hong Kong’s arts, design, history and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