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以外﹕香港新世代體育設施

大至啟德體育園小至地區康體設施一切都是為了融入社區

Zolima CityMag - Christopher DeWolf2022.06.08

啟德機場舊址的工程堪稱前所未見──當中28公頃的土地將全部用作體育及文娛用途,除了容納5萬名觀眾的體育館外,還有讓公眾鬆弛身心的綠化空間。「在這裡,國際體育、娛樂設施、社區文娛及零售消費融為一體,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可堪比擬。」該項目首席建築師Richard Breslin說。 

 

作為澳洲建築事務所Populous資深總監的Breslin絕對有資格說這番話該公司曾參與的文娛建築工程遍及全球,當中更有14個曾用作舉辦奧運項目。「雖然這類建築十分講求技術,但它們也是人、市、鎮和全國上下聚首一堂,展現彼此集體信念與喜樂的場所。」他說。「它們既是重要的社交場地,亦是對其處身地域的呈現。說到底,它們是為人而設的──從事這類型的建築愈久,我們愈了解到為人們設計這些地方,責任何其重大。」對他來說,無論那是供萬千樂迷朝聖的音樂會場,抑或「讓一個人享受閱讀時光的公園」,都視同一律 

 

啟德體育園之模擬落成圖。相片來源Populous 

 

 

這番感言讓我們明白,體育設施不純粹是體育的事,也是關乎由民眾組成的社區。在這意義下,儘管體育場地不同部分(比如籃球場、游泳池)在設計要求上有嚴格規範,它們在城市裡的角色,仍近似於公共圖書館或社區公園。要在香港這個人煙稠密的城市給予市民聚集、互動、做運動和競技的空間,設計上的巧思必不可少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民間生活智慧在香港許多角落,你都可以見到港人如何創造屬於自己的娛樂設施──港島西南瀑布灣那條壯麗的海岸線上,就有泳客搭建「更衣室」以方便他們游早水」;將軍澳鴨仔山一面未經政府開發的斜坡上,鄰近居民亦以竹欄和簷篷開闢了一個休憩點,讓行山客喝口水,歇一歇 

 

深水埗主教山亦然。人們如今認識它,是因為山頂那座曾遭遺忘的19世紀配水庫,但在那之前,主教山早已因其就地取材而成的運動設施而廣為街坊所識。那些繫於樹上的拉繩便是明顯例子。「一直以來,這個社區都把主教山當做他們的後花園。」建築師張家榮說。自配水庫重見天日以來他一直密切關注主教山的發展。「這是他們唯一的開放空間,因為這類空間在香港某些地區一直都付之闕如。」 

 

空間,向來是香港最大挑戰。這解釋了為何政府興建體育及文娛設施時,總會將它們置於偏遠地方,或者搭建在街市和圖書館之類的社區設施上。雖然空間得到有效運用,卻談不上受到大眾歡迎,幸而這種狀況將會改變。「這類社區設施如今都有龐大財政預算,可見政府確實是出心出力。」Farrells董事 Stefan Krummeck說。這間建築事所當年是由Terry Farrell在中標興建山頂凌霄閣後成立。從那時開始,Krummeck和他的團隊就一直與港鐵緊密合作,設計新鐵路站之餘,亦包辦車站周邊的社區設施 

 

(左) 堅尼地城游泳池。相片來源Farrells 
(右) 堅尼地城游泳池的建築草圖相片來源Farrells 

 

(左) 堅尼地城游泳池內部。相片來源:Farrells 
(右) 堅尼地城游泳池是一座曲線玲瓏的鍍鋅建築相片來源:Farrells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要數堅尼地城游泳池。這座曲線玲瓏的鍍鋅建築於2011年開幕。Krummeck回想當時他們為保護科士街一排石牆樹,說服港鐵將港島線終點站西移數百米,代價是拆除原來的堅尼地城泳池於是Farrells便接下設計新泳池的重任──而且期限為舊泳池被拆除前。因為根據政府政策,「在提供替代方案前,你不可以拆除社區建築」,Krummeck解釋 

 

新泳池位於維港沿岸一塊楔形小土地這地點帶來多項挑戰。除了因為它呈奇特的三角形外,在地下還鋪有水渠,這意味泳池無法興建地庫。此外,泳池還須分兩期興建,因為一半空間要用來堆放港鐵隧道工程挖掘的泥土。Krummeck:「我們說這有點像給城市做手術,非常複雜。」也就別說建築師還得考慮緊拙的預算和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康文署)的嚴格設計標準。「他們對材料與其他元素都有許多要求。」Krummeck解釋 

 

最終成品便是這座貝殼狀的建築。室內外泳池設於一樓,機械組件則置於地面。建築師也在水渠上建造了一個有蓋廣場,以減輕暗渠上方負荷。Farrells並成功說服康文署使用他們罕有接觸的材料──。Krummeck喜歡這種材料感覺質樸他們甚至設計了一個巨型窗口,以供室內的泳客飽覽維港風光這做法曾被質疑會否引入過量眩光,分散比賽泳手的注意力。「儘管花了很多時間,但我們還是成功說服他們。」Krummeck說。堅尼地城游泳池後來獲英國土木工程師學會頒發「2016年年度大型項目獎」作表揚 

 

堅尼地城游泳池為Farrells後來另一個與港鐵有關的體育項目提供了寶貴的經驗──2017年啟用的港灣道體育館取代了因東鐵綫過海段會展站而拆除的訓練池和室內體育設施。「該地盤極為擁擠,但我們還是做到見縫插針。」Krummeck說。此外,在政府新推出的可持續發展標準下,新開發項目需有一定程度的綠化空間,亦令設計難上加難。「我們在地面已無任何可用空間唯有將外牆和天台綠化。」他說 

 

舊式體育館和游泳池曾經埋沒於灣仔北行人天橋網絡之死角,新體育館則向新近建成的海濱長廊趟開大門。「顯然我們需要把這泳池連接至社區網絡,並將之視為通往海濱的台階。」Krummeck說。可惜的是,與堅尼地城游泳池同樣受環境所限,泳池的機械設備須設於地面,這令行人天橋下的街道出現死角。「我覺得這有點遺憾,也可說是喪失良機,因為我們本來應該將街道活化。」他說。「我應該把機械裝備放置在地面,並以商店、咖啡館或社區項目來活化街道,只是空間實在太擠了。」 

 

Krummeck說,上述考量事關重大,因為體育設施不僅是將遊樂室、泳池和健身室堆在一起,而是一個社區持份者的交匯處過去,這一點不曾受到重視。「人們僅以實用原則建造體育設施──通常就是極其單一原則上不受日光照射的大型混凝土建築而當中的因素很大程度上被忽視。然而這些社區建築不應只用來進行體育活動,它們必須具備更大包容性。」他說 

 

(左) 沙田車公廟體育館的室外空間。相片來源:ArchSD 
(右) 車公廟體育館之內部。相片來源:ArchSD 

 

(左) 沙田車公廟體育館的室外庭園。相片來源:ArchSD 
(右) 沙田車公廟體育館的外觀。相片來源:ArchSD 

 

 

Krummeck並非首位提倡這一點的香港建築師。與他抱持同樣想法的,還有建築署的總建築師溫灼均他曾設計的政府設施不計其數。「我嘗試追求的,是事物的開放性。」溫灼均說。「城市與建築是緊密相連的──它們不應分離。城市肌理與建築物之間存在對話,公眾的滲透亦很重要。建築,為街道帶來活力,為人與人建立聯繫,令市民與城市得以融為一體。」 

 

車公廟體育館就是一個好例子。這座於2020年開幕的設施離車公廟鐵路站僅數步之遙。由於它位處李屋村的風水山,建築師必須謹慎處理。「村民跟政府說建築物不能高過山頂。我們必須尊重。」溫灼均說。「問題是香港體育場館(由於高地價)必須疊得高高的。通常是底部有個泳池,上面設多用途活動室及比賽場地。加上羽毛球和許多其他運動不需要窗戶,結果就弄成將一個個空匣堆疊上去的感覺。然而這裡(車公廟體育館)有漂亮的山景,我們不想破壞它,而是希望將山景帶入室內,令自然環境可以穿透建築,直達馬路。我想讓結構變得更加透明。」 

 

如是溫灼均構想出一條穿過中庭的露天通道,讓它像街道連接社區那樣,將場館內所有設施連接起來。中庭一邊設玻璃屋頂遮風擋雨,另一邊則設玻璃地板,讓光線進入下層社區設施。溫灼均也致力讓每個房間變得透明。「我想讓做運動的爸爸媽媽能夠看到他們的孩子在遊樂室玩耍也想讓人們看得見風水山。」 

 

溫灼均尤其喜歡木材的溫暖和可持續性,他在建築署負責的項目往往採用這種材料,車公廟體育館亦不例外。「在香港,建築通常會採用混凝土結構,再於表面鋪上階磚與之相比,木材令人心平氣和,不那麼硬梆梆。」 

 

溫灼均坦言,要讓康文署接受這一切並非易事,畢竟對署方而言,他說的都不合乎體育中心慣例。「與康文署的溝通過程非常辛苦。」他道。「猶幸他們最終還是讓步。」辛勞換來的成果是一座結合體育與社區中心的設施,鄰近鄉村與屋邨居民喜歡於中庭晨運,或純粹散步流連 

 

啟德體育園之模擬鳥瞰圖。相片來源:Populous 

 

 

明年開幕的啟德體育公園亦將如是。溫灼均的想法與Richard Breslin及其團隊與不謀而合他們建造的不僅是一系列體育設施,更是一個社區本身。由於整個項目規模龐大,建築師將它分拆成多個元件,包括一個餐廳鱗次櫛比的「美食海灣」,以及綠化地帶、兒童遊樂區和一個主廣場,以便利人潮往返參加大型活動。「這些空間層次分明、循序漸進。」Breslin。「它們每一個都是個性鮮明、與別不同,能夠為使用者帶來獨一無二的體驗。」 

 

他還提到,體育公園與周邊地區要做到通達無礙。這裡說的周邊地區,包括將成為158,000人口居所的機場舊址開發區,以及九龍城和土瓜灣的既有社區。Breslin強調體育設施「必須照顧本地社區需要,同時招徠遊客──並提供多樣化的活動和設施,以讓他們甘願一再回頭」。畢竟這關乎的不只是體育本身,更關乎社區與民眾 

 

 

本專欄為 bodw+ 與 Zolima CityMag聯同呈獻。Zolima CityMag 是香港網上文藝雜誌,以深入角度探討本地藝術、設計、歷史及文化。